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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出国 [打印本页]

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7-11 03:36     标题: 出国

出国
      
   
    一
    我是天井圩人的子孙,我身披晚霞回到父母的家中,夕阳将我的影子拉的很长,头顶直放在父亲的脚底,父母都说:二子回来啦。我说,回来了。
      
    我在父亲的渔网下穿行。渔网散发的腥味直冲我的头顶,我开始恼怒迷人的乡下小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在这鸡鸭齐鸣的农家小院,我根本找寻不到归根的感觉。父母为我紧皱的眉头疑惑不已,他们猜测我在城里一定又让负心的女孩骗失了身。其实这事已渐成时尚。在我栖身的小城,每一个和我一样用牛仔裤包裹臀部的蛊惑仔都无一例外地遭受失恋的打击。城里的女孩总是那么没有良心,我母亲看我垂头丧气的表情偷偷和父亲说。父亲的话显得中肯: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货,在我有限的生命中我一直拥有两个名字,家里人喊我二子,外面人喊我东方。我不否认有的时候后面那语意不清的称呼更适合我的身份。我在城市里梭巡,钢筋水泥的森林赋予我能说善骗的性格,偷窃扒拿虽不入我等法眼,但并不排斥据此为生的朋友。混的差时,我也能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们的产品。我怀疑就是这一切养成我不羁的性格,我以前是多么单纯的孩子啊!
      
    二
      
    你不知道东方是多么有坏水的人。他的某次毫无原由的举动显然都是针对某一部分人的,如你想象,东方的行为总是贬低别人,但别人永远尊崇他。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走回老家,完全是迫不得已。他是边近小城某学院的学子,他的白癜风有什么症状成绩一直浮动在二十名开外,但当导师提出有出国名额的考试中,他得了前所未有的第一名。导师显然怀疑这其中的水分,强烈地要求学院给东方一个处分。你不知道现在的领导有多狡猾,他们两不得罪地要求东方立即写出一篇关于民俗的论文。还要求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完成。领导们总是有糟糕的想法,他们强调某一客观事实的同时毫不理解个人事实。留学的报名时限是一个半月以后。
      
    没有人相信东方能写出一篇象模象样的民俗论文,何况只有三十天的准备及动手时间,你没写过这样的论文所以你对此一无所知,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没有人在突如其来的三十天写出那样的文章。据说,历史导师在得知学院这样安排的时候得意地笑出声来,甚至召集了一帮女同学共同探讨了埃及女王的塑身之术。他总是这样卑鄙,他恨东方如同东方爱雪芳那么深。
      
    雪芳是个美人,这是学院公认的事实。雪芳爱东方,这也是学院公认的事实/她们在一年级时便开始互相爱慕,据学院里无聊的小道消息说是雪芳首先追求东方的。小道消息传的有板有眼,他们说亲眼看见第一学期最后一个晚自习,雪芳站在教室门口等待东方,他们说他们观察的十分细致,雪芳手里捧着一个圆形的玻璃容器,透明的可以见到里面的幸运星晶莹夺目。那是999颗星星,密封在真空的容器里漂浮不定。东方后来说北京白癜风医院,他第一眼看见这样美丽的星星犹如置身于野外的山丘,感受着流星雨也没有如此的激动。
      
    谁都知道,他们相好于这星星的易主。雪芳含情脉脉地递给东方,东方接手过来,然后他们便手拉手一起走向校外的树林。
      
    接下来的整个春天,我们已经很难看见这对神仙伴侣了。东方在宿舍的每一次露面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东方骄傲的头发总是高高梳起,一副极为随便的打扮,但却总是那么英气逼人。而据说女生宿舍里也将雪芳的床铺撤去,理由再简单不过,雪芳也往往夜不归宿。这事本来就极其平常,学院里双双对对的鸳鸯并不少见,周末的夜晚,宿舍里留宿的客人日渐减少。这是学院里最为平常的事情,夜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想惹天触地地改变这一事实,直到历史导师的出现。
      
    历史导师在后来的回忆中,总是这么叙述一个故事。他说他原先在另一个学院里,什么都搞好了,房子也有了,职称也快下来了。眼前的一切都美好极了,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最后竟来了我们这个学院。他说故事起源于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他随意地在路上行走。秋天的落叶片片打在他的鞋上,他走在上面如同走在沙地上一片荒凉。他说,他在寂静的傍晚走在这样的路上,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变成诗人了。他后来说他永远没有想到一个女孩正和他并肩而行,女孩忧虑而单纯,披肩秀发触动着他的心坎,温温热热的感觉让他血液沸腾。他说他在那个时候感觉到自己一直缺少了什么,他大声说:一个女孩的背影。
      
    背影在转弯处走进一家彩绘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圆形玻璃容器。玻璃透明而忧伤,在夕阳的映射下,血一般的光芒让导师闭眼遐想。他说,后来他跟进了你们这个倒霉的学院。整整一个秋天我都浪费了,我组织了所有的能人出谋划策就是要进你们这个学院。你们这个学院倒霉透了,我来到这个学院倒霉透了,导师总是用这样的句子作为结尾。
      
    导师来到我们学院里失去了他所有的东西,房子退了,职称黄了,但他带来了很多我们以前没有的东西,他每天上课的时候都要点名,他解释说我们学院的纪律实在是太松散了,学生连宿舍都不回了。他说他要在一个星期改变这种让人恼火的事情,他果真做到了。
      
    他连续唱三次名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东方和雪芳,他对着所有的同学们笑了笑,然后很轻松地在他们的名字上划了一条线,他说,这两位同学的历史课将等待补考。
      
    他远远没有想到,他轻松的一划让他永远背上十字架,十字架的背后写满耻辱。
      
    那堂历史课因为东方的出色表演让我们记忆犹新的。东方携着雪芳的手欢快地告诉历史老师:你真是一只珍贵的熊猫。随后他就开始抨击中国的教育制度,他引经据典地告诉历史导师,他设问中国的教育为什么这么差,然后回答:熊猫惹的祸。这是一场让人眉飞色舞的辩论,以致于我们学院里每个经历了那个历史时期的学子在后来的叙述中对东方崇拜不已。
      
    事后,东方在学院里树立了自己的名声,也给所有的学子出了一口气,学院终于插手导师的错误行为,告诉他我们学院一向是以人道出名的。但东方也给自己树立了同样的对手,他不得不在历史导师的阴影下度过四年时光。
      
    四
      
    我承认自己攻击导师是毫无道理的,我也知道这次论文其实是导师使出的最重一招。我得知学院的安排时也便知道了谁有如此大的攻击力度。民俗是历史的一个范畴,你沉陷其中便永无回头之路。民俗是历史的终结,演绎着历史却又改变着历史,这,你必须承认。
      
    我越过父母的屏障,回忆起在小城中永恒的故事。我不得不再次告诉自己,出国将是我最大的宿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命运之神会时时指点你走哪一条乡间小路。父亲的鱼网散发的腥味让整个农舍臭不堪闻,我不得不紧闭我仅有的地盘。这是我现在最后的归宿之地,一间并不太大的地方,里面堆满了我从识字开始就搜集的资料。整个房间犹如真正的书房,我可以随手拣起落在脚炉里的书。角落里的书珍贵无比,你没有了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阴暗是这个房间最大的特点。我想土拨鼠一样对光明怀有敬畏之情。我用黑色布帘遮住了父亲给我凿好的大落地窗。我沉浸在一片黑色中,在黑色中我正渐渐转变为民俗学者。
      
    天井圩这块神秘的土地曾出现过一位民俗学者,他要写出一篇论文,拿着这篇论文就可以游出中国,到一个别的国度。
      
    这个民俗学者就是我,我的名字叫东方。
      
    五
      
    东方决定先睡上一觉。乡村的黄昏是静谧纯真的,你没有在乡间度过黄昏所以你不知道黄昏之美,青绿色的叶儿反射出浓密而又柔和的光芒,你睁不开自己的双眼,头脑中满是一片光和影的组合。还有便是,除了你心跳的声音你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这便是典型的乡村黄昏,你可以陶醉于一片寂静之中,享受着心情宁静的愉悦,你也可制造一片噪音,来侮辱黄昏也厌恶自己。
      
    东方在到家第一时间的睡眠绵长而又细密,整个过程在他起伏不定的胸部荡漾来回,身底下干黄的稻草给他前所未有的塌实,他除了做了一个梦,其他时候都酣眠如初。
      
    这是一个难以启齿的旧梦。这个梦困扰东方从少年到青年,记得十四岁时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他曾怀疑自己是否英雄,这个梦境奇特而又永恒,带有某种神秘的轮回光环。梦里,东方天真而又单纯,永远是胖乎乎的小脸追逐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梦种并没有女人,但东方每次总会被一阵战栗惊扰。他最为厌恶的是自己肉体的反应,他怀疑自己的力量正被那只蝴蝶吸走,蝴蝶会和蜜蜂吸取花蜜一样吸取他的力量。这是一只硕大无朋的蝴蝶,即使离你有十丈远,你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细密花纹。转变为民俗学者的东方怀疑这带有某种神秘的暗示。
      
    东方在毫不例外的战栗中又沉沉睡去。这是他十几年来唯一的例外,他并没有醒来。
      
    外间的黑暗正一点点吞噬着老屋的黄昏,老两口不免又在吵吵闹闹中吃上了晚饭,晚饭永远是霉笋豆腐和小米粥。他们埋怨于报酬过少而吃霉笋却又永远觉得还是这东西最香。一盏豆大的光晕唤醒女人儿子已经回来,男人也在这灯火中想起儿子或许正在睡眠,这孩子永远最象父亲,男人年轻的时候总是睡梦中打发时光。女人建议要不要唤醒时被男人训斥:猪脑子。
      
    年轻的民俗学者紧接着这句话走出阴暗的房间,内裤例全国白癜风十佳医院不宜启齿的脏物让他脸色通红,他悄悄地拉过母亲问自己以前的内裤放在哪里,母亲被儿子的这话搞的晕头转向,她急急地问是不是要洗澡了。这时正在咀嚼霉笋的父亲插嘴过来,在这样的夜晚不适宜洗澡,你可以在明天中午洗,父亲说,耽误一个晚上并不会要你的命,还是来就霉笋吃一块豆腐吧。学者因为父亲的阻止觉得兴趣盎然,他斜坐在父亲面前,用手抓过一块霉笋,放在嘴例不停地咀嚼,他并没有嚼出父亲的香味,反而让笋根磕坏了一颗牙齿,他吐出半截牙齿放在手心端详,又举过头顶准备一把扔到门外的院子例区,父亲察觉他无知浅薄的举动,一伸手按住儿子的手,告诉他父精母血,一定要吃下肚子里去。你不知道东方有多么反感如此婆婆妈妈的父亲,他觉得父亲今晚和以往不同,甚至觉得变化就是刚才,他突然觉得厌恶,于是要母亲快快找出裤头,他一定要到河里洗澡。他站起来的时候趁父亲不注意,一扬手就把牙齿扔了出去。
      
    父亲看见儿子一系列的动作,他知道儿子的牙齿和他的举动不可改变。牙齿很有可能会被贪嘴的鸡当玉米吃掉,下河洗澡也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现实。他心急如焚,但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样的话,儿子眼中的父亲依旧悠闲地咀嚼霉笋,他不知道破霉笋有什么嚼头,他觉得父亲今晚的举动无聊透顶,他懒得理这样的父亲,,所以拿着衣服就向河边走去。他在走动中听见父亲的话,听到河边有歌声,千万别对歌。父亲叮嘱,这是这里的习俗,不能唱,一唱你就会变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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